充满功利味的财政悬崖

get8686 · 发表于 2013-1-14 07:08

　　2012年9月6日美国大选民主党代表大会上，美国连锁超市巨头好市多(Costco)的创始人吉姆·西内格(Jim Sinegal)为奥巴马助威，高喊美国各界都应当为社会福祉和财富公平分配尽一份力。此番高调言论出炉两个多月之后，好市多加入了超市巨头沃尔玛、拉斯维加斯金沙集团的行列，在美国“财政悬崖”解决方案尚未明朗之际，为股东开出避税“大礼包”，在2013年到来之前提早派发股息。站台谈社会责任，低头忙避税，这种鲜明的反差体现出美国驴象两党“财政悬崖”谈判透露出的功利味。
　　圣诞未到，美国各大企业为何提前派发红包？全是“财政悬崖”惹的祸。获得连任的奥巴马风头正健，要拿富人“祭旗”并兑现他两次总统选举的承诺。根据白宫的提议，美国家庭年收入在25万美元以上的富有阶层个人收入所得税率从今年底的35%增至明年的39.6%，美国的长期资本利得税率将从今年的15%上调至明年的20%，家庭年收入在25万美元以上富人的股息红利税率将从目前的15%上调至39.6%。据《华尔街日报》计算，西内格手握200万股好市多股票，倘若奥巴马对富人的加税计划如愿，按每股股息7美元计算，若在明年加税后派发股息，西内格将少拿400万美元。何不先下手为强？
　　“悬崖”何来
　　有人认为，“财政悬崖”是一个新名词，其实不然，驴象两党围绕财政议题激烈博弈则是美国政治的常态。借用“美国税改团体”总裁格罗弗·诺奎斯特的说法，近两年围绕预算、削减赤字的两党博弈其实都是“财政悬崖”。究其实质，“财政悬崖”是驴象两党对于美国财政政策未来走向应该“偏松”还是“偏紧”的争论，这种争论在白宫和国会参众两院分属不同党派的时期经常出现，1995年和2011年白宫都因此出现“关门”风波。
　　美国国会预算局预测，减税政策到期加上开支削减计划预计将在2013财年削减美国联邦政府财政赤字6070亿美元，相当于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4%；受此影响，2013年上半年，美国经济将萎缩1.3%，2013年下半年美国经济将重回增长，增幅将为2.3%，2013年全年美国经济增幅仅为0.5%。
　　尽管“财政悬崖”成为2012年美国媒体的“畅销”话题，但其实是美国政客自导自演的伪命题，设置和谈论这一议题的官员都有各自利益关切。2012年底美国所面临的个税税率提高、公共债务上限提高、薪资税减税和失业救济金延长等多项财政议题重合的局面，这绝非巧合，而是驴象两党在大选结果未定的情况下，有意让这些重要议题“扎堆”，以利于自己阵营浑水摸鱼。
　　美国前国会预算局局长道格拉斯·霍尔茨·埃金(Douglas Holtz Eakin)等专家指出，民主党和共和党希望借助“财政悬崖”引发的民众担心、企业担忧，根据11月的总统大选和国会选举后白宫、国会两院的归属，来重新开展对自己有利的税收、预算谈判。
　　“财政悬崖”的“形象大使”是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伯南克2012年在国会作证和公开演讲时，反复引用国会预算局的报告和分析数据，称如果“财政悬崖”降临，2013年的税收增加、政府赤字削减产生的叠加作用将冲击到美国的经济复苏，美国经济在2013年将可能会出现衰退。伯南克频繁在公开场合表示美国两党应当避免“财政悬崖”，一个重要原因是当前美联储货币政策的困局。尽管美国失业率较一年前下降了约1个百分点，但仍然处在7.7%的高位，美联储推出的第三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QE3)和最新出炉的QE3火力加强版(QE4)举措饱受国内外质疑，批评伯南克没有完成促就业任务的声音长期存在，伯南克希望能借助财政政策的火力来刺激美国经济复苏，从而减少货币政策的压力。“财政悬崖留下的大窟窿，货币政策不可能完全补上。”伯南克在12月12日的新闻发布会上如是说。
　　此外，伯南克的论点有站不住脚之处，伯南克一方面主张提高美国财政可持续性，另一方面又放大“坠崖”的恐怖效应，而所谓解决“财政悬崖”就意味着减少福利开支项目开支和全民减税都将在一定程度上延续，这势必会增加美国的财政赤字。
　　其实，在政策实质上，美联储、白宫和国会山的决策者近年来都是在用公共财政和货币当局资产负债表质量的下滑，来助力美国家庭和企业资产负债表的改善并完成金融危机后的去杠杆化进程，透支的是国际储备货币发行国的信誉和美国的软实力。
　　闭门“双雄会”
　　与2011年奥巴马隔三岔五、亲自挂帅与两党国会领导人商讨预算和税收政策细节的风格不同，2012年奥巴马显然选择了更为超脱的向民众演讲的方式和隐秘的闭门会谈方式。谈判对象仅是共和党党魁、国会众议长博纳，形成“双雄会”局面，这是白宫幕僚为维护奥巴马形象出的高招。民调显示，2011年奥巴马与两党诸位菩萨打嘴仗甚至大发雷霆的那几个月，是他执政前4年民意支持率的低谷，标普下调美国主权信用评级的2011年8月5日，更是奥巴马最灰头土脸的日子。
　　到笔者截稿的2012年12月16日，奥巴马与国会领导人的当面会晤仅有两次，11月16日与国会众议长博纳等多位领导人在白宫举行了会谈，12月9日与博纳在白宫举行了闭门“双雄会”，但是并未透露双方会谈的具体细节。
　　诺奎斯特表示，如果民主党敢在有电视实况转播的情况下进行财政大谈判，共和党必胜，因为共和党可以在节省政府开支的议题上将民主党驳斥得体无完肤。但在美国现实政治的运作中，驴象两党不会选择这种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方式，而是会选择闭门会谈，真真假假伴随着虚虚实实。
　　美联储前首席经济学家斯托克顿评价，医改和金融监管改革是奥巴马执政前4年的两大政治遗产，执政后4年的政治遗产或将是解决美国的财政挑战。无独有偶，博纳也将此视为自己的政治遗产。尽管解决“财政悬崖”的时间紧迫，有趣的是，双方在公开场合谈及的不是未来10年要如何避免1.2万亿美元的开支缩减议题，而是在兜售2011年夏天两党提出的数万亿美元的赤字削减方案。
　　共和党“战略大撤退”？
　　驴象两党关于“财政悬崖”的核心冲突在于是否给美国最富有的2%民众加税。从“经济账”上考虑，将这部分高收入群体的个人收入所得税率从33%和35%分别回调至克林顿时期的36%和39.6%，并让富人享受的其他税收优惠终止，每年能让美国政府增收约1000亿美元，虽不是小数目，但不及近年来美国1.3万亿美元年度财政赤字的零头。
　　两党更看重调高富人税率的“政治账”，这是奥巴马今年大选期间的承诺。低税率、弱管制的自由放任市场经济理念成为自里根总统以来的共和党“军旗”，九成以上的共和党现任议员签署了“美国税改团体”总裁诺奎斯特1986年推出的“纳税人保护承诺”，博纳本人就是这一反对加税承诺的背书者，但一成不变的这一“君子协定”也让当代共和党容易走进经济谈判的死胡同。
　　如果驴象两党在2012年的谈判失败，美国民众的个税等税率在2013年初会自动上升，这势必要使得千家万户中产阶级的利益受损，美国民众自然会将怨气撒在驴象两党身上，知名民调机构皮尤研究中心近日的一项调查显示，分别有53%和27%美国人认为共和党人或奥巴马应为“财政悬崖”谈判失败而负责，因而奥巴马等民主党人在此轮谈判中占有一定的优势。
　　为了缓和两党谈判的僵局，有华府分析人士预测，博纳可能会同意调高富人的个税税率。而一旦共和党阵营做出这一妥协，将会使得共和党谈判过程中使用的主要论点不攻自破，对于共和党将带来怎样的影响尚待观察。不过，诺奎斯特使用了比“战略大撤退”更严厉的警告：“对于共和党而言，加税就是在行凶的武器上留下指纹，你一旦留下指纹，别人还会让你再次行凶。”
　　但是正如共和党人士提出的那样，纠缠于让美国最富有2%的民众加税，每年的新增税源仅能维持美国联邦政府运营9天而已，却将使得奥巴马错过留下实质性财政改革遗产的良机。12月10日，《华尔街日报》评论版和前世行行长佐利克都撰文强调，共和党有很多反对加税的理由，如果奥巴马只想纠缠于对富人加税来赢得短期政治加分，无助于美国开展利于经济增长的全面税改，奥巴马第二个任期或许难以得到财政可持续提高、经济昌盛的局面。“如果奥巴马无法真正削减美国政府开支，那么他的第二任一开始留下的就不是政治遗产，而是党派纷争的政治悲剧。”小布什政府时期的美国贸易代表佐利克警告。
　　“悬崖”何去
　　截至12月16日，驴象两党的谈判依然未果，但分析人士预测，以下三种场景或是场景的组合将有可能出现。
　　场景一：“坠崖”发生。也即两党没有达成解决“财政悬崖”的任何重大成果，美国各种税率在2013年上升，各种政府开支削减计划按部就班执行。这种场景并非没有可能出现，2011年美国两党减赤谈判的“超级委员会”民主党联席主席参议员帕蒂·默里(Patty Murray)就赞成共和党在提高富人税率上不让步就“坠崖”的强硬立场。在很多共和党议员看来，现有的政府开支自动削减机制总比没有开支削减要强。这种场景一旦发生，对于两党政客而言并非完全是坏事。
　　场景二：速战速决型。奥巴马多次信心满满地表示，驴象两党可以在圣诞节之前达成“财政悬崖”的解决方案。倘若奥巴马如愿，两党的解决方案可能成果不多，共和党会让民主党在加税议题上“打折扣”，将富人的税率只象征性地调高1个百分点或是2个百分点，共和党同意民主党在薪资税减税、失业救济金延期等方面的条件；共和党不会同意在2012年底前再次提高美国公共债务上限的要求，将这一谈判筹码留到2013年初再用，和民主党展开削减赤字的高烈度谈判。两党谈判拖至圣诞节之后并非没有可能，民主党在参议院的多数党领袖里德表示圣诞节前达成协议很艰难，博纳已让共和党议员做好圣诞节加班的准备。
　　场景三：历史遗产型。两党在个人收入所得税和企业所得税改革方面是雷声大、雨点小，两党若要开展新一轮改革并对社会安全福利金、医疗保健等社保项目进行大刀阔斧式的改革需要时日，也需要更长时间的谈判并达成各自党内妥协。这种成就斐然的场景尽管不太可能在2012年底出现，但有可能成为主导未来两年华府的重要议题。
　　各求自保
　　皮尤研究中心的民调结果显示，大部分美国人对“财政悬崖”的严重后果深感担忧，但坦言对可能发生的复杂状况并不十分了解，只有57%受访者认为自己对“财政悬崖”的具体影响心知肚明。笔者近期走访了美国东部、中部、南部10余个州，与上百名美国普通民众进行了交流，这些小企业主、农民、建筑工人、商场服务员、教师中的大多数人甚至无法完整说出“财政悬崖”这个名词，只能模糊说出“财政谈判”之类的字眼。美国普通民众的收入往往来自工资，不论驴象两党达成何种协议，对于他们的影响相对较小，而有闲钱投资和买多套房产的富人则忧心忡忡。
　　和一些美国企业用突击派发股息的方式提前锁定风险一样，很多美国富人也在用各种途径锁定风险。很多人预测慈善捐款的税收抵扣应能侥幸过关，造成一些地区出现年末突击慈善捐款潮。《华盛顿邮报》在一篇文章中总结，出售投资房产、设立避税基金、股票清仓、突击捐款都成为当下富人们的流行做法。
　　曾毛遂自荐世行行长的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杰弗里·萨克斯在《文明的代价》一书中精辟地概括，在过去30年间的美国政坛，由于金元和政治的共生关系紧密，驴象两党在五大议题上形成了稳定的共识：首先，给选举“金主”提供低税率；第二，将公共工程承包给人脉深厚的企业家；第三，漠视高债务问题和财政纪律，将难题留给下一代；第四，维持高额军费开支；第五，缺乏长远的治国思维和预算战略。“财政悬崖”议题的出现和解决进程也体现了这五个共识的延续，也透露出强烈的“功利味”。
　　两党围绕财政悬崖再次上演政治边缘主义，共和党参议员奥林匹娅·斯诺评说：“我们从一个最终期限迈向另一个最终期限，我希望这不要成为新的常态。”事实上，这已经成为华府新的常态。在两党解决“财政悬崖”的谈判达成最终成果之前，共和党联邦众议员布莱克·法伦索尔德的话很是应景：“如果我在圣诞节前能有假期的话，可能会去墨西哥去学跳崖，我不希望美国‘跳崖’，但是总得让给总统一些筹码，可我们没什么想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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